2011/09/22

珍珠鳥     馮驥才           朋友送我一對珍珠鳥。我把它放在一個簡易的竹條編成的籠子裏。籠內有一束乾草,那是小鳥舒適而又溫暖的巢。         有人說,這是一種怕人的鳥。         我把籠子掛在窗前,那兒還有一盆異常茂盛的法國吊蘭。我便用吊蘭長長的、串生著小綠葉的垂蔓蒙蓋在鳥籠上,小鳥就像躲進幽深的叢林一樣安全,從中傳出的笛兒般又細又亮的叫聲,也就格外輕鬆自在了。         陽光從窗外射入,透過吊蘭,那無數指甲狀的小葉,一半成了黑影,一半被照透,如同碧玉,斑斑駁駁,生意蔥蘢。小鳥的影子就在這中間隱約閃動,雖然看不清楚,甚至連籠子也看不出,而它們可愛的鮮紅小嘴兒卻從綠葉中不時地伸出來。         我很少扒開葉蔓驚動它們,它們便漸漸敢伸出小腦袋瞅瞅我。我們就這樣一點點熟悉了。         三個月後,那一團愈發繁茂的綠蔓裏邊,發出一種尖細而嬌嫩的鳴叫。我猜到,是它們有了雛兒。我呢?決不掀開葉片往裏看,連添食加水時也不睜大好奇的眼去直視它們。過不多久,忽然有一小腦袋從葉間探出來,雛兒!正是這個小傢伙。         它小,就能輕易地由疏格的籠子鑽出身。瞧,多麼像它的母親:紅嘴紅腳,灰藍色的毛,只是後背還沒有生出珍珠似的圓圓的白點,它好肥,整個身子好像一個蓬鬆的球兒。         起先,這小傢伙只在籠子四周活動,隨後就在屋裏飛來飛去,一會兒落在櫃頂上,一會兒神氣十足地站在書架上,啄著書背上那些大文豪的名字,一會兒把燈繩撞得來回搖動,又趕忙逃到畫框上去了。只要大鳥在籠子裏生氣地叫一聲,它立即飛回籠裏去。         我不管它,仍然打開窗子,它最多只在窗框上站一會兒,決不飛出去。         漸漸地它膽子大了,就落在我的書桌上。         這小傢伙先是離我較遠,見我不去傷害它,便一點點挨近,然後蹦到我的杯子上,俯下頭喝茶,再偏過臉瞧瞧我的反應。我只是微微一笑,依舊寫東西,它就放開膽子跳到稿紙上,繞著我的筆尖蹦來蹦去;跳動的小紅爪子在紙上發出細微的嚓嚓聲。         我不動聲色地寫,默默享受著這小傢伙親近的情意。這樣,它完全放心了,索性用那塗了蠟似的、角質的小紅嘴,「嗒嗒」啄著我顫動的筆尖。我用手撫一撫它細膩的絨毛,它也不怕,反而友好地啄兩下我的手指。白天,它這樣淘氣地陪伴我;天色入暮,它就在父母的再三呼喚中,飛向籠子,扭動滾圓的身子,擠開那些綠葉鑽進去。         有一天,我伏案寫作時,它居然落到我的肩上。我手中的筆不覺停了,生怕驚跑它。呆一會兒,扭頭看,這小傢伙竟趴在我的肩頭上睡著了,銀灰色的眼瞼蓋住了眸子。小紅腳剛好給胸脯上長長的絨毛蓋住。我輕輕抬一抬肩,它沒醒,睡得好香!還呷呷嘴,難道在做夢?         我筆尖一動,流瀉下一時的感受:         信賴,往往能創造出美好的境界。

珍珠鳥     馮驥才

 

        朋友送我一對珍珠鳥。我把它放在一個簡易的竹條編成的籠子裏。籠內有一束乾草,那是小鳥舒適而又溫暖的巢。

        有人說,這是一種怕人的鳥。

        我把籠子掛在窗前,那兒還有一盆異常茂盛的法國吊蘭。我便用吊蘭長長的、串生著小綠葉的垂蔓蒙蓋在鳥籠上,小鳥就像躲進幽深的叢林一樣安全,從中傳出的笛兒般又細又亮的叫聲,也就格外輕鬆自在了。

        陽光從窗外射入,透過吊蘭,那無數指甲狀的小葉,一半成了黑影,一半被照透,如同碧玉,斑斑駁駁,生意蔥蘢。小鳥的影子就在這中間隱約閃動,雖然看不清楚,甚至連籠子也看不出,而它們可愛的鮮紅小嘴兒卻從綠葉中不時地伸出來。

        我很少扒開葉蔓驚動它們,它們便漸漸敢伸出小腦袋瞅瞅我。我們就這樣一點點熟悉了。

        三個月後,那一團愈發繁茂的綠蔓裏邊,發出一種尖細而嬌嫩的鳴叫。我猜到,是它們有了雛兒。我呢?決不掀開葉片往裏看,連添食加水時也不睜大好奇的眼去直視它們。過不多久,忽然有一小腦袋從葉間探出來,雛兒!正是這個小傢伙。

        它小,就能輕易地由疏格的籠子鑽出身。瞧,多麼像它的母親:紅嘴紅腳,灰藍色的毛,只是後背還沒有生出珍珠似的圓圓的白點,它好肥,整個身子好像一個蓬鬆的球兒。

        起先,這小傢伙只在籠子四周活動,隨後就在屋裏飛來飛去,一會兒落在櫃頂上,一會兒神氣十足地站在書架上,啄著書背上那些大文豪的名字,一會兒把燈繩撞得來回搖動,又趕忙逃到畫框上去了。只要大鳥在籠子裏生氣地叫一聲,它立即飛回籠裏去。

        我不管它,仍然打開窗子,它最多只在窗框上站一會兒,決不飛出去。

        漸漸地它膽子大了,就落在我的書桌上。

        這小傢伙先是離我較遠,見我不去傷害它,便一點點挨近,然後蹦到我的杯子上,俯下頭喝茶,再偏過臉瞧瞧我的反應。我只是微微一笑,依舊寫東西,它就放開膽子跳到稿紙上,繞著我的筆尖蹦來蹦去;跳動的小紅爪子在紙上發出細微的嚓嚓聲。

        我不動聲色地寫,默默享受著這小傢伙親近的情意。這樣,它完全放心了,索性用那塗了蠟似的、角質的小紅嘴,「嗒嗒」啄著我顫動的筆尖。我用手撫一撫它細膩的絨毛,它也不怕,反而友好地啄兩下我的手指。白天,它這樣淘氣地陪伴我;天色入暮,它就在父母的再三呼喚中,飛向籠子,扭動滾圓的身子,擠開那些綠葉鑽進去。

        有一天,我伏案寫作時,它居然落到我的肩上。我手中的筆不覺停了,生怕驚跑它。呆一會兒,扭頭看,這小傢伙竟趴在我的肩頭上睡著了,銀灰色的眼瞼蓋住了眸子。小紅腳剛好給胸脯上長長的絨毛蓋住。我輕輕抬一抬肩,它沒醒,睡得好香!還呷呷嘴,難道在做夢?

        我筆尖一動,流瀉下一時的感受:

        信賴,往往能創造出美好的境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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